他缓缓搬过凳子站在绳结下,准备把头放进去:“师父,你的法身要保护我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练功,这个世界的人不理解,我要离开这里了。”
李泉,男,1952年生,韶关乐昌人,原乐昌铅锌矿工人,正值中年时经历下岗、丧兄之痛,加上贫病交加,从而走进了“法轮功”,从此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几近丧命。
下岗丧兄,迷失人生
李泉是韶关乐昌铅锌矿工人,他所在的矿场过去是数一数二待遇好的企业,矿场兴旺的时候他们的福利劳保让其他人眼红。可是1994年,企业改制,李泉下岗了。那一年,他42岁,孩子初中还没毕业。
几十年吃惯了皇粮,也习惯了这种什么都有保障的生活——旱涝保收,衣食无忧。工作了20多年,他只会跟矿石打交道,现在这年龄退休排不上,干其他的又不会,妻子一个人的工资家里开销不够。命运把他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他郁郁寡欢,每天躲在家里睡觉,长吁短叹,谁也不见。此时,李泉的大哥托人给他找了几份工作,他都不满意,借故推托掉了。最后他大哥出资给他开了个小店,卖点五金零件之类的。刚开始生意还算可以,谁知过了一段时间,开店的人多起来,竞争激烈,加上他这人性格内向,本来就不爱和人打交道,不主动与客户拉关系,情况就更糟了。小店维持了半年多,最后以亏本转让收场。
后来,他大哥通过朋友给他找了一份矿物检测的工作。老板人豪爽,开了高工资,比在矿场拿得多。李泉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个理想去处,可以高高兴兴上班了。
好景不长,才干了一年多,他所在的公司因业务发展要搬到江西,李泉不愿离开韶关,于是再次失业。生活又一次陷于混乱之中,他感到无奈,不过还好,经历过前一年的下岗打击后,现在他的心态没那么糟糕。妻子也安慰他不要难过,工作总会有的。
对,有大哥在,总会有办法的。他所住的房子也是几年前他哥帮忙争取下来的。下岗后经济紧张,他哥经常接济才使他熬了过来。
李泉的大哥,是家族里的骄傲。大哥比李泉大13岁,幼时接受私塾教育,后来读了师范,是乡里数一数二的知识分子。毕业后从政,仕途平顺。虽然兄弟俩年龄差距不小,感情却深厚。从小到大,一直是哥哥照顾他,从高中毕业找工作,到结婚住房,下岗后工作安排、生活接济,一直是大哥出力。可是1997年冬天,哥哥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发脑溢血去世,倒在了工作岗位上,享年58岁。听到消息时李泉如雷轰顶,瞬间失去知觉。哥哥是他的依靠,哥哥走了,天也塌了。他曾在这片天里得到最好的呵护,现在一切都没了。
哥哥离世后,李泉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体重直线下降,精神状态极差,好像丢了魂一样。他一想起哥哥就掉泪,止也止不住。他变得颓废、消极、抑郁,就像生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的游魂。胃病经常发作,连颈椎病也有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废人,没有一点力气,每天都想睡觉,怎么睡都不够。妻子劝不动就吵架,他也不理,关起门来管他外面天翻地覆。
工作没了,大哥走了,李泉病了。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年多。
偶遇大法,欲做神仙
1999年春节,一位以前的工友上门探访。见到形容憔悴的李泉,工友大吃一惊,详聊之下知道了大概。这位工友介绍说有个叫“法轮功”的功法很好,他一个朋友的母亲练了一段时间治好了失眠,不妨试试。李泉一年多来被病痛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妻子早已怨声载道,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不如试试。
3月的一天,李泉在中山公园散步时遇到“法轮功”练功点。一个年约60岁的老阿姨热情地给他介绍说这是“法轮功”,专门教人强身健体,做好人,师父很好,不收钱。李泉听到是工友介绍过的“法轮功”,有了兴趣。
第二天,他早早来到公园。练功人看起来都很热情和善,李泉每天准时到达练功点,从一招一式学起,半个多月过去了竟然学会了全套动作。除了早上学功,在家他也坚持练习,不知不觉他的睡眠有了改善,身体有点力气了,上下楼也没那么气喘吁吁。这让李泉很意外,也很惊喜。
练功的第三天,那位阿姨还给了他一本《转法轮》。初看《转法轮》,李泉马上被书上的内容吸引住了。书上说要想病好、祛难、消业,必须修练“法轮功”才能返璞归真,而且师父说的他出山的目的就是把人带到高层次。仿佛黑暗里遇到光明,李泉对师父崇拜得五体投地,认为终于找到了人生方向。他经常拿着《转法轮》,看了一遍又一遍,巴不得把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自从大哥去世后他以为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了,遇到“法轮功”让他突然有了枯木逢春之感:“原来还有师父,还有“法轮功”可以让我脱离苦海。练功不是常人能做的事,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刮目相看,我有师父的法身保护身体一定会越来越好……”每天精进练功学法,李泉“进步”神速,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李泉还拉拢妻子一起练,妻子说家务都忙不完,哪有空瞎扯这些东西。
4月底的一天,妻子下班后慌慌张张地跟李泉说“法轮功”出事了,叫他不要练。怪不得这几天公园的人少了,消息灵通一点的功友说有人上北京了,去了不少人。接着听说韶关也有人上访,他们想向政府说明“真相”——“法轮功”好。大街上不少功友拉横幅向政府表态施压,可政府态度越来越强硬。
到了8月,妻子惊恐不安,苦苦哀求李泉不要惹事,千万不要出去练功,单位领导已经三令五申不准职工参与“法轮功”了。李泉心里不屑,那么好的功法能遇到是运气,不给到公园练,在家练谁知道?家里有书和资料,不影响我学习。师父说了“真善忍”,这个时候要忍住,把心性提高上去,把常人的欲望、不好的心都去掉,这样才能上层次。他好不容易上了一点层次怎么舍得放弃?
只是他有点不解,那些功友跑出去干吗?师父说了要“忍”,人家爱怎么说是人家的事,自己觉得好就可以了,他们怎么“忍不住”?不管了,各人有各人的路,以后在家练就是了,他也不想惹事,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吧。
妻子见他身体尚可,而家里经济困难,儿子正在上大学,就建议他到外面找份工。李泉答应了,自从大哥去世以后家里生活陷入混乱,是该出去混混了。可是工作不好找,他身材瘦弱,重活干不来,轻活没人要。他干过载客、帮人看过店铺,工作很辛苦,工资低不说,还影响学法练功。他换过几个工作岗位觉得还是做保安员比较合适,既不那么累,又可以看书练功,只是工资才五六百块一个月。迫于经济压力,无所依靠,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上班。
就这样,他时不时看看书,在家练练功,日子过得倒也平静。他很喜欢《转法轮》,翻来覆去不记得看了多少次。因为有时要值夜班,他的身体有点吃不消,时不时会感觉不舒服,妻子劝他看医生,他都是咬咬牙挺过去,师父也说了有病是“消业”。妻子和儿子对他练“法轮功”始终不放心,特别是儿子很反对,说学校宣传过“法轮功”是邪教。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也懒得解释。他不会告诉儿子练功时出现过的神异现象,他感到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还有打坐时曾看到金光闪闪的法轮在周围转,那感觉舒服极了……儿子长大了不用操心了,妻子和他吵吵闹闹一辈子,也没什么好牵挂的,现在只剩下“法轮功”这门大学问值得用余生献身。所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练“法轮功”非常需要,也很有必要。妻子和他吵,他说不了两句就不理人,他想鸡同鸭生活在一起能有什么共同语言?练功人和常人能一般见识吗?
自从迷上“法轮功”,他很少和人来往。时间长了,原来的亲戚也疏远了。他巴不得这样,走动、聊天太浪费时间,连下楼买菜他都觉得最好一次买上半个月的,因为可以腾出更多时间钻研他的大学问。他连走路都不忘念叨“法轮大法好”。当然,这些他都瞒着家里人,主要是不想听太多啰唆话,浪费生命。何况一人得道,全家得福,等自己上到一定层次,他们自然受益,所以师父说把名利情放淡一点是完全正确的。连人这一层关都破不了,怎么做“神佛”?
当李泉沉浸在“法轮功”的世界里扬扬自得的时候,却不知道周围人已经发觉他越来越陌生。邻居们发现他不爱说话,木讷呆滞,喜欢一个人低头走路,招呼都懒得打。保安队里,他比较沉默,极少主动和人说话,对安排的工作倒还算负责,就是好像很忙,一下班就匆匆忙忙往家赶。妻子的感受更强烈,李泉和她分房睡,一回到家就关起门来不知道在倒腾些啥。妻子也知道他可能偷练“法轮功”,质问他又不承认。两个人除了吃饭在同一张桌子上,其他时间各顾各,形同陌路。儿子在外工作偶尔回家,父子间话也不多。儿子还怀疑父亲得了老年痴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2009年3月。
纸包不住火。3月7日那天晚上,李泉照例拿出《转法轮》看起来。这段时间颈椎又有点不舒服,可能跟自己不够用功有关,赶紧补上。他看得太入神了,没听到有人叫开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新来的保安队长近来也接到投诉说李泉上班经常听不到人叫唤,让他留意一下是否上年纪了耳聋。保安队长那天晚上特意留下来观察,他走到岗亭前,李泉丝毫没有发觉。队长一把拿起李泉的书发现是《转法轮》,原来这家伙信邪教“法轮功”!保安队长直接报警,李泉就这样被抓进了派出所。家里人知道消息后大为光火。3月12日,政府相关部门出于教育挽救的目的,邀请反邪教志愿者对李泉进行帮教。
善念尚存,走出泥潭
一开始,李泉对反邪教志愿者非常抵触,他情绪低落,话少,自称没力气,身体状况欠佳,不愿意交流。习惯了每天练练“法轮功”,突然没功练没书看,让他像被蚂蚁咬着那么难受。这种感觉就类似于抽惯了大烟的人突然被强制戒掉,身体难以适应。练功依赖被剥夺,李泉出现了胃痛、关节不舒服、失眠的症状,时间拖得越长,他越难受,每天就想练功,不练功毋宁死。
痴迷邪教行为,在行为医学中被归类为成瘾行为之一。成瘾行为包括两大类:物质成瘾与行为成瘾。物质成瘾大家很熟悉,如吸毒成瘾、酒精成瘾、烟草上瘾等;行为成瘾则包括痴迷赌博、高危探险、痴迷邪教、迷信成瘾、性行为成瘾、上网成瘾、传销成瘾等。成瘾行为表现为一种额外的超乎寻常的嗜好和习惯性,该嗜好和习惯性是通过刺激中枢神经而造成兴奋或愉快感而形成的。具体是指个体不可自制地反复渴求从事某种活动,虽然该活动会给自己或已经给自己带来各种不良后果,但仍然无法控制。如不进行该类活动则处于非常痛苦的状态。相对而言,某些嗜好对人无害甚至有益,如有人酷爱读书。病态的成瘾行为则会导致严重的心理卫生问题,危害个体和社会,且有戒断症状。如果发现成瘾行为,应该寻求专业人员的帮助。
儿子24小时贴身照顾,苦口婆心希望父亲回心转意,李泉根本听不进去,他扬言如果要他放弃“法轮功”他就不活了。练“法轮功”身体好了,才有力气赚钱,他甚至辱骂儿子不识好歹。
静下心来,他想着自己半生得意半生凄凉,现在的他生活贫困,疾病缠身,人生无望,名、利、情都可以舍下,却一直坚持练功学法,为什么还没有“圆满”?难道还有什么“执著”没有放下?此时,他想起李洪志“经文”《放下最后的执著》中要求“放下一切世间的执著(包括人体的执著)”,以及在多篇经文中强调的“放下生死你就是神,放不下生死你就是人”。原来,师父的考验是看自己能不能放下生死。想想以前那么艰难都熬过来了,现在为法献身的时刻到了。
一天晚上,李泉趁着家人不注意,把裤子打成绳结挂在卫生间的梁柱上准备上吊自杀。他缓缓搬过凳子站在了绳结下,准备把头放进去:“师父,你的法身要保护我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练功,这个世界的人不理解,我要离开这里了。”就在这时,妻子破门而入,一把把他扯下来:“你宁愿要“法轮功”也不要我们了?“法轮功”比我和儿子都重要吗?”哭声响彻暗夜,李泉神情呆滞地坐在地上不知如何回答,脑子里只有法轮在转。
经历自杀未遂之后李泉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想:“师父好像没有法身保护我啊,否则怎么没让我直接到另一个世界继续练功?”更重要的是妻子那一句要亲人还是要“法轮功”似乎惊醒了他,本来信了“法轮功”是想让自己和家人都得福报,真要死了让孩子和老婆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算不算“自私”呢?
他的困惑促成了他的反省。反邪教志愿者陪同李泉一起观看“法轮功”人员围攻中南海和天安门自焚事件的视频资料,有一名曾经的“法轮功”练习者讲述了自己参与中南海围攻事件的经过,如何接到通知,什么时间到哪里集合等都有人通知,很明显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事件,不像“法轮功”人员说的那样不参与政治。李泉默默地听,细细地想。
师父说不参与政治,事实好像没那么简单。如果围攻中南海是真的,那些同修闹得也太过了。志愿者还把李洪志遥控指挥的凭证——机票影印件拿给李泉看,把李洪志做过阑尾炎手术等事实告诉李泉,原来师父不能自保,看来练功身体好了是自己坚持锻炼的结果。偶像形象一点一点坍塌,李洪志根本不是神,而是个地道的骗子!
经过反思,李泉终于从“法轮功”的泥潭里爬出来,经历脱胎换骨的重生。原本以为抱住了“佛脚”,不料抓住的是烂泥,脏了一身不说还扣上了邪教徒的帽子。一日练功,10年痴迷,幻想得道,反堕歧路。从“法轮功”里走出来后,李泉好像从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回到了阳光下,生活恢复正常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文章节选自《36名邪教亲历者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