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一男子找到我,向我请教一个问题,他所信仰的“全能神”到底存不存在。
作为一名反邪教志愿者,我接触过各种各样的邪教信徒,但像这样主动上门,且带着这种“大逆不道”问题的信徒,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叫高春红,1955年出生,江苏省泰州市姜堰区张甸镇人。2005年,他在同镇一个叫王回珠的带领下,加入了“全能神”组织。
通过交流,我发现,原来对神的疑问,竟已在他内心挣扎了六年,而疑问的起端,却是一次可谓奇葩的“证道”。
这次所谓的“证道”事件,发生在2009年的夏天。那年,高春红家房子大翻修,某天,高春红骑车去买建材,回来的路上,车轱辘一滑,连人带车全翻了。无巧不巧,高春红右脚被压在一片散落的钉子上,三颗铁钉一下刺进了皮肉。
钉子,拔还是不拔,这是一个问题
脚上刺进了钉子,正常人的反应肯定是拔钉子上医院。然而,当时高春红却愣住了,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会不会是神对我的惩罚?作为18#教会的小组长,本来需要带着两个小组定期聚会学习,但为了忙起房子、装修的事情,教会的事务很久没问了,两个小组的聚会学习,也很久没组织了。
本来很简单的小意外,在高春红对“神”畏惧心的演绎下,却无限放大了,他开始为所谓的“神罚”找证据。地上没坑、没水、没沙,好好的车子怎么会翻呢?不正常。虽然车上建材不少,但更多的东西都载过,也没见翻车,真不正常。翻车就翻车,怎么钉子就散一地,怎么脚上拖鞋就飞了,太不正常了。刚才似乎可能好像有什么推了龙头一下,不会错,肯定是神在警示。这个念头把高春红吓得一哆嗦。
然而参加“全能神”这么多年,高春红听说过有神罚,却没见过。神用三颗钉子警示,该如何应对呢?是拔了钉子,回去忏悔,还是不拔钉子,无条件接受惩罚?想拔吧,又不敢,不拔吧,两颗钉子刺在脚板,专心的疼不说,连路都走不了。
高春红内心惶恐,却又一筹莫展。
渐渐地,路过的行人开始围观聚集,有人以为是肇事逃逸,问是否要报警。高春红看这样不是办法,心里默念,神啊,我知道错了,修房子也是为了大家有个好的聚会环境啊!连忙拔了钉子,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伤口,治还是不治,这也是一个问题
回到家后,高春红立刻把这件事情向上面汇报,当时的带领叫“小明”,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她听了以后很重视,要求高春红当天晚上就到聚会点参加聚会。
聚会点设在顾高镇一个叫“四爹”的老头家里,高春红忍着疼骑车过去,原本以为会得到大家安慰,集体帮他向神忏悔,谁知道劈头而来的却是一场批判会。
“小明”先是批评他为神做工不尽心,连累下面神家的兄弟姊妹不能按时“吃喝神话”,又让其他人以此为戒,不能懈怠对神的虔诚。
聚会结束后,高春红悄悄问“小明”,脚上的伤怎么办,能不能治?“小明”却告诉他,你脚上的伤就是神存在的明证,治还是不治要问你自己的本心,神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
其实农村人有点外伤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虽然这次伤口大了点、深了点,疼就疼吧。就这样,高春红带着三个血窟窿,开始每天忏悔,三天两头还要跑邻镇组织聚会。
开始,脚上是无尽的疼痛,忍了几天,倒也没那么疼了,十来天后,伤口结起厚厚的黑疤,高春红还想,神终于感受到诚意,息怒了。
谁知没几天,黑疤边缘的皮肤开始红肿破裂,流出了淡黄色的脓液,脚底也由疼转痒。高春红内心也知道这不是好事,却不敢处理伤口。
高春红儿子是个木匠,家里修房子的木工全是他在干。父亲的情况引起了儿子的注意,儿子看了伤口,说是感染了,要吃消炎药,打抗生素。高春红却说不行,神在看着呢,现在只是吃点小苦,万一违背神安排的路,还不知道什么后果。儿子本就不乐意高春红参加“全能神”,听后骂他脑子坏掉了,父子俩就这样吵了起来。
一个瓦匠师傅看不下去,就劝说,用白酒浇,白酒不算药,还杀菌,高春红自欺欺人的接受了这个模棱两可的建议。
白酒浇伤口,先要把老疤撕掉,一阵好疼,每天白酒浇到伤口,又是撕心裂肺的疼。就这样,三颗钉子造成的伤口,前后折腾了高春红四十来天,才完全好转,让他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全能神”,有还是没有,这还是一个问题
这件事后不久,组织认为高春红经受住了神的考验,让他做18#教会的事务执事,两个小组还是一样带。
而高春红呢?在庆幸被神原谅的同时,又隐隐觉得那伤口,还是被白酒给浇好的,那么,如果伤口是白酒治好的,神,又在哪里,又干了什么呢?
这个想法让高春红害怕,却总是在脑中浮现。他不敢跟上级直接谈论这事,找到了当初带他进教的王回珠,旁敲侧击的问她,神住在哪里?王回珠回答,你看了书,神话就是神,神哪能看到啊,看到神就要死啦!高春红其实没听懂,又不敢多问,就默认了。
2012年,“全能神”组织发动“大帮轰”。12月12号,顾高镇的信徒刚上街发传单就被群众打了110,四十七人被公安抓了四十三个。高春红因为迟到没有被抓,他一方面怕被抓,一方面又因为自己迟到,怕被神责罚,只能躲在家里祈祷,神啊,如果你是真神,你就显灵,告诉我们是哪个地方做的不对,或者是我们哪个地方违背了你的心愿;如果你是假神,你就没有显灵,我就认定你是假神。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2013年,高春红被组织任命为带领。7月份,他因为粗心,搞丢了奉献款的三联单,上级一直强调三联单是神家的祭物,弄没了是大罪。高春红又是惶惶不可终日。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同年 9月,高春红又干了件出格的事情,向上级打了辞职报告,声明自己只做普通信徒,不做带领了,由信点转交小区,小区却一直没回复,他自顾自停下了带领工作。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一连串让高春红认为该发生又没发生的境遇,使他对“神”的疑问持续发酵,最后终于汇聚成一个问题,“神”有还是没有?这个问题一直推着他,直到把他推到我这里。
在和我一番深入交流后,高春红就回去了。 2016年春节,高春红拎了一篮子鸡蛋来看我,说是想明白了,已经脱离了“全能神”组织,感谢我对他的帮助。
其实当天,我并没有回答他什么。与信仰者谈论“神”存在与否的问题,是不智的,我更多的是引导他用自己的经历反思自己的问题,这也算是一种“证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