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秋天,我一不小心得了乙型肝炎,不满41岁的我就内退了,回家养病。那时,我很无聊,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每天早上去附近的江陵厂子弟校操场锻炼身体。
经常和我一同去的是邻居陈孃孃,当时她已经快60岁了。她在我们楼上居民心目中,有一个外号叫——“大喇叭”,心直口快,说话口无遮拦,甚至她发飙时基本上全楼都听得见。就因为她这样的性格,她丈夫常常在责骂声中,悻悻地下楼,在小区坝子里抽闷烟转悠。虽然她经常和我一同去锻炼身体,但是我和她并无太多的交集,也不想与她有太多交集,只是图个顺路搭个伴而已。
厂子弟校位于闹市区,周边的居民都喜欢去那里锻炼,一来二去大家都混熟了,锻炼之余,大家就大谈保健养生、国际国内大事,换句话说就是,谈天说地,海阔天空一番,真是其乐融融。
其中,最为耀眼的是一位长发及腰,身着一身白色运动服的中年女人。在操场,并不常见她锻炼身体,只见她总是穿梭于参加锻炼的人群中,俯身去和一些老年朋友交流。她的面容精致,嘴边时常挂着一些笑容,但我总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因为她在和别人说话时,眼睛总是不时往周围瞥。
有几次,我和她的眼神偶尔相遇,她的目光很犀利,也有些阴冷,让人感觉很不舒服。难道是女人天生的嫉妒心在作怪?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我都笑着摇摇头,然后又接着锻炼了。
记得,在那年冬至,我一大早在农贸市场买了羊肉和萝卜,回家洗好上锅,调成小火慢炖后,然后就和陈嬢嬢一起去操场杠架那里进行例行的锻炼。
这时,长发女人也过来和我们一起锻炼,她一边笑着一边向陈孃孃靠拢, “这位大姐,经常锻炼身体好哟,看你身体还不错嘛!”
“好啥子好哦,我是文化不高、收入不高,血压、血脂、血糖都高的人哦,啷个穷人家还得这样的富贵病哦”,说到这里,陈孃孃就显得有些忿忿不平了,“什么降压药、降糖药每天都要吃,厂里效益不好,退休工资就那么点,还都发不全,药钱都不知从哪里开支呢!
这时,白衣女人脸上始终带着一些笑,耐心地倾听陈孃孃发完牢骚。她慢慢往陈孃孃身边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这位大姐,我一看你就是有缘人,来,和我们一起练功吧。反正,你吃那么多药不是没用么?我们师父能帮你消业,什么病都不用吃药。我周围的几个大姐、孃孃都是练了‘转法轮’之后,病就好了……”,尽管她压低了声音,但她说的这些话的内容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入了我的耳朵。
她们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仿佛怕别人听见,白衣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时往四周瞥。反正听不见,别人也不希望我听见,于是我索性往旁边的高低杠中的低杠处走去。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陈孃孃才转过头,和我打了个招呼,说有事要先离开。奇怪的是,陈孃孃这次说话的声音并不像她往常的“高音大喇叭”。我点点头算是回应,目光再次与白衣女人相遇时,她依然笑着,但目光还是很阴冷……
第二天,陈孃孃没来晨练,之后,我也一直没看到她的身影。即使在小区,也很少见到她的踪影,倒是经常看到她的丈夫买菜、倒垃圾,而这些事情以前都是陈孃孃的活。很奇怪,从此以后,她家也很少出现大吵大闹的声响,而她的本来沉闷的丈夫却越发变得沉闷、愁眉紧锁。
在操场上,依然可以看到那个白衣女人,她依旧面带笑容穿梭在健身的人群中和健身的老年人搭讪,有几个老年人也从此和陈孃孃一样,再也没出现在操场上。有几次,感觉她试图要向我靠近,但我远远看到之后,就提前默默离开了,因为我实在不想与她的目光相遇,总感到她的眼光有些阴冷。
在家人的支持下,我一直在锻炼,外加坚持中药调理和静养。到2002年春季,我的谷丙转氨酶、谷草转氨酶、谷氨酰转氨酶、胆红素等各项指标均达到了正常值。
通过2年多来的病休经历,我深深明白,健康对每个人来说太宝贵了。只要调整好心态、诊疗方法对路,就能取得良好的治疗效果。痊愈后,我在家又休养了一段时间,就又去工作了。我学的是会计专业,帮两个小公司代账,收入不算太多,但维持家用已经足够了。最关键的是我的工作时间很自由,工作压力不大,又能兼顾家庭。
当年夏季,我家女儿参加高考,我们全家人在市一中旁租了套房子陪读,我一直在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女儿高考结束后,老公带女儿外出旅游放松,我就留在家里收拾近小半年没住的清洁家务,也顺便准备把两家公司的财务帐做一下,日子也算过得滋润。
2005年一天,我正在家里准备午饭,听到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原来是陈孃孃的丈夫,他比以前更加的苍老憔悴,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大妹子。我家老太婆上个月走了,她还不到62岁呀……她的情况你知道,自从练了那个什么轮子功,天天‘真、善、忍’不离口,她不吃药不去医院,硬生生把身体拖垮了。她临走前让我给你带个话,不要相信那个白衣女人,不要信轮子功。她很后悔当初把你的情况也告诉了那个女人,她恨呐,她恨轮子功、恨李洪志…….”
2016年8月,我们高中同学毕业40周年聚会。聚会结束后,我和发小在她家小区散步,和一个步履蹒跚的女人擦肩而过,感觉面熟就回头看她,见她也缓缓的站住回头看我,没有表情的对着我“嘿嘿嘿”地笑,嘴角的口水不时在流……对,是她,就是她,她应该就是当年那个白衣女人,她的眼睛我太熟悉了,想必今年她还不满70岁吧。她的背已经驼了,头发也白了,眼神也浑浊呆滞了……
据发小说,她是她们长安厂的职工,叫王柳珍,家住江北区五里店雨花社区。当初是工艺研究所的技术骨干,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和令人羡慕的职业,人漂亮、学历高技术又好,是长安厂的当时的厂花之一。但自从1997年开始不顾家人和单位劝阻,一意孤行,深度痴迷习练“法轮功”,有病不吃药,还到处拉人四处散发传单,整天神神叨叨的,三邻四舍和同事唯恐避之不及。丈夫忍无可忍,以离婚来劝她悔改醒悟,可还是无济于事。丈夫顾及到她年事已高、又身患多种疾病,虽然离了婚,但还是留在家里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目前,王柳珍的一儿一女虽然也在厂里工作,但很少回家看她。今年,由于重庆高温难耐,子女携父亲外出避暑,把她留在家里,花钱请了个保姆来照顾她。她依然保持着多年的习惯,每天早上出来活动一下,只是病痛的折磨只容得她在住家周围走走了,失去了往年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