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丹尼·马斯特森。图源：网飞/Getty Images；摄影：Anna Webber

4月25日上午，参演《70年代秀》的演员丹尼·马斯特森（Danny Masterson）出席了强奸案的第二次庭审，一审在去年11月举行。

第一位证人是马斯特森的受害者之一，1996年至2002年间，这个化名叫简·多伊3号（Jane Doe，等同于“匿名女子”）的女子与马斯特森发生关系。

简·多伊3号告诉副检察长赖因霍尔德·穆勒（Reinhold Mueller），在法庭上她感到“很害怕”，因为“很多人，而且都是‘科学教派’的人”。

庭审为期三个星期，期间有关“科学教派”的事情被反复提及，相比第一次庭审更为详细。

洛杉矶高等法院法官查理·奥尔梅多（Charlaine Olmedo）在3月28日的裁定中称，她给了检方更多的时间来提供相关证据，包括“科学教派”的做法和规定等。

她之所以做出上述安排，主要基于以下两点：一是通过“科学教派”的更多信息，陪审团就能够理解为什么三名受害者中的两人近20年都没有向执法部门报告——她们在2001年至2003年间受到侵犯——因为她们受到“科学教派”的政策约束。二是讨论“科学教派”关于向警方隐瞒事情的规定，不会侵犯马斯特森作为“科学教派”终身信徒的所谓宗教权利。

奥尔梅多法官还允许就检方的想法提供更多证词，即马斯特森在侵犯受害者之前给她们下了药。

5月31日，12人陪审团裁定，马斯特森犯有两项强奸罪，第三项以8：4倾向于有罪。

由于这些指控是根据加利福尼亚州严格的“一振出局”法（ “One Strike” law）提出的，这两项罪名可能分别被判处15年至无期徒刑，总计30年至终身监禁。

马斯特森实际将会判多少年取决于奥尔梅多法官，在此期间，仍将还押候审。马斯特森的辩护团队要求在8月4日举行听证会，而目前宣判日期尚未确定。

与此同时，马斯特森被关押在洛杉矶市中心的男子中央监狱（Men’s Central Jail）。

演员丹尼·马斯特森（中）与他的律师在一起。摄影：Lucy Nicholson；图源：GETTY

两次审判，马斯特森的妻子比乔·菲利普斯（Bijou Phillips）及其家人都参加了，包括她的姐妹们。

丹尼的母亲卡罗尔·马斯特森（Carol Masterson）也同样出席，兄弟姐妹克里斯托弗·马斯特森（Christopher Masterson）、约尔迪·马斯特森（Jordan Masterson）和阿兰娜·马斯特森（Alanna Masterson）也一并出席，他们都是“科学教派”信徒。

“科学教派”在当天下午发布的一份声明中，对其政策规定被纳入审判表示强烈不满。

该声明发布在“科学教派”网站上：“教会没有任何政策禁止或劝阻成员向执法部门举报任何人的犯罪行为，无论是否为‘科学教派’信徒。恰恰相反，教会的政策明确要求‘科学教派’信徒遵守国家的所有法律。所有指控都是完全错误的。”

在这两次庭审中，“科学教派”女发言人卡林·普沃（Karin Pouw）反复向媒体提出类似主张，辩称“科学教派”没有任何规定阻止成员向警方告发其他成员。

但是庭审证人多次指出，“科学教派”的《伦理学导论》（Introduction to Ethics）一书则恰恰相反，文中将“报告或威胁要向民事当局报告‘科学教派’或‘科学教派’信徒，以抑制‘科学教派’或‘科学教派’的行为”列为“重罪”。

“科学教派”前信徒在法庭上表示，这表明：他们永远不能就其他“科学教派”信徒向警方报案，而应该向“科学教派”的内部所谓“正义”机构报告所有罪行。

简·多伊3号作证说，2001年12月遭到马斯特森侵犯后，她决定将他送入“科学教派”好莱坞名人中心的“道德官”处，她被告知不要使用“强奸”一词，“她告诉我，不能强奸和你有关系的人。”

简·多伊3号随后不得不介入为期两个月繁琐的“道德处理”过程，其中包括查找各种“科学教派”规定。这些规定提到，如果她违反了规则并谈到了马斯特森，将会被教会驱逐——在“科学教派”术语中被称为“受压制对象” （suppressive person，简称SP）。

为了确保简·多伊3号完全理解这一概念，“道德官”还用国际象棋和鹅卵石进行模拟，表明如果她犯了错，将被驱逐出去。

“国际象棋击中了石头，代表了什么？” 穆勒问她。

她回答说：“如果我在‘科学教派’中犯下重罪，将被‘公平游戏’完全摧毁。”

因涉嫌在2001年至2003年间强奸了三名妇女，2023年5月31日，演员丹尼·马斯特森到达加利福尼亚州的刑事司法中心，妻子比约·菲利普斯陪同。原文配图

后来，她作证说，“道德官”还要求她向侵犯她的马斯特森做出“补偿”，包括帮他洗车。（简·多伊3号的案件陪审团未能做出裁决，因为发生在2001年的两起不同事件情况复杂，陪审团难以达成一致。）

5月1日，法院听取了另一名受害者简·多伊1号的证词，她于2003年4月25日凌晨受到马斯特森的侵犯，她向“科学教派”举报，但同样遇到困难。

同简·多伊3的遭遇一样，她作证说，“科学教派”告诉她不要使用“强奸”一词。她也被“演示”，通过黏土和小饰品进行模拟，让她明白向警方举报的后果。“演示过程是为了证明你了解这个规定。在‘科学教派’中，这确实很普遍”。

所有三名受害者都作证说，她们均被禁止向警察进行举报。

“科学教派”前信徒克莱尔·海德利（Claire Headley）作证称，“科学教派”信徒能够向警察举报另一位“科学教派”成员的唯一方法是，首先获得被称为“国际司法部长”（International Justice Chief，简称IJC）的人的许可。

“规定写着，需要通过‘国际司法部长’的特殊授权才能实现。就我个人而言，我从未见过什么批准，这就是写在纸面上的规定而已。” 海德利说。

陪审团获悉，“科学教派”曾惩罚挺身而出的受害者，并威胁说，如果她们向执法部门提出指控，将受到驱逐，还因为马斯特森是“科学教派”“新贵”成员的名人身份对他进行保护。

海德利：这是“科学教派”创始人L.罗恩·哈伯德制定的政策，它指的是，“科学教派”成员或工作人员或“海洋组织”（Sea Org）成员信誉良好，所做的事达到组织预期，就可以对他们进行道德保护。如果收到有关他们的举报，则“睁只眼闭只眼”。

副检察长阿里尔·安森（Ariel Anson）：“睁只眼闭只眼”是什么意思。

海德利：将此事归档，不采取进一步措施。

副检察长安森在结案陈词中表示，由于对马斯特森的所有投诉都被驳回，马斯特森可以随意“猎捕”更多的女性，对女性下药，侵犯她们，因为他深知“科学教派”会阻止警方了解真实情况。

法院还获悉，据称为了防止警察听到有关侵犯成员的信息，“科学教派”甚至会邀请名人成员进行斡旋。

简·多伊1号并非马斯特森的女友，二人之所以相识，是因为他们均与“科学教派”另一重要名人丽莎·玛丽·普雷斯利（Lisa Marie Presley）认识。

简·多伊1号和普雷斯利关系亲密，她作证说马斯特森担心普雷斯利会发现2003年4月的侵犯一事。

在2022年11月8日的第一次审判中，检方透露，普雷斯利愿意出庭作证，还向检察长办公室提交了声明。普雷斯利计划作证说，在2004年，“科学教派”指示她与密友简·多伊1号进行交谈，说服简·多伊1号不要向洛杉矶警察局指控马斯特森。

穆勒还透露，普雷斯利的律师警告说，如果他们在证人席上向她询问这一点，他会建议普雷斯利采取宪法第五修正案来“反对自证其罪”（译注：美国宪法第五条修正案中明确规定，任何人不得被强迫在任何刑事诉讼中做反对自己的证人）。

换句话说，普雷斯利的律师意识到，她不仅要证明“科学教派”妨碍正义的行为，而且还妨碍了她自己参与的正义。

不过，穆勒说服了普雷斯利的律师，达成协议后，普雷斯利随后来到总检察长办公室，接受采访并签署了声明。

但奥尔梅多法官裁定，关于“科学教派”阻碍司法的证词更适合马斯特森指控者提起的单独民事骚扰诉讼，而与马斯特森有罪或无罪的刑事审判无关。她裁定普雷斯利不能就此作证。

我们不知道检察长是否打算再次尝试说服奥尔梅多法官，允许普雷斯利在二审中出庭作证。不过，2023年1月12日，丽莎·玛丽·普雷斯利心脏骤停后去世，终年54岁。

尽管马斯特森的家人一次次现身，但他们并未与媒体谈论任何审判之事。

当马斯特森2020年6月首次被指控时，我了解到了马斯特森家族参与“科学教派”的一些背景情况，并最终和一个人进行了交谈。1982年，他在“科学教派”教堂首次见到马斯特森家族成员。

2016年12月3日，“科学教派”现任教主大卫·密斯凯维吉（David Miscavige）在佛罗里达州克利尔沃特总部。图源：GETTY

他是乔·里奇（Joe Reaiche），黎巴嫩籍澳大利亚专业橄榄球运动员。他在“科学教派”位于佛罗里达州克利尔沃特的总部“旗地基地”（Flag Land Base）遇到了马斯特森家族成员。

彼时，丹尼·马斯特森刚六岁，他的弟弟克里斯托弗2岁，他们和父亲彼得（Peter）、母亲卡罗尔（Carol）一起在总部基地。两年后，彼得夫妇分开，而里奇开始与卡罗尔约会，二人于1985年结婚，丹尼兄弟俩成为里奇的继子。随着对“科学教派”的全身心投入，里奇和卡罗尔加入了精英核心机构“海上组织”（Sea Elist），签署十亿年合同，全天候为其服务。

丹尼和弟弟则进入“科学教派”学校进行学习，但他们很少见到母亲和继父。

他们住的酒店，条件非常简陋，是“一个仅能容下一个厨房和浴室的小房间，蟑螂丛生，空调也不好用” ，丹尼兄弟俩睡在地上，里奇夫妇躺在床上。

但两年后，里奇夫妇受够了“海洋组织”的剥削，重新成为普通信徒。与此同时，卡罗尔开始管理儿子们崭露头角的模特事业。她和里奇有了自己的孩子——1986年生了儿子约尔迪，1988年生了女儿阿兰娜。

尽管里奇和卡罗尔最终于1995年分手，但里奇并没有从他们的生活中离开，还是经常与丹尼兄弟见面。

例如，1998年，丹尼在好莱坞山庄购买房子，是里奇帮助他完成购买条款（三位受害人报告的所有三项侵犯都是发生在马斯特森位于好莱坞山庄的家中）。

里奇说：“他1998年购买好莱坞山庄的房子时，我帮他做的抵押贷款。” “那会他刚刚出演情景喜剧《70年代秀》。现在他有了自己的房子，出了名，赚了钱。我去过他的房子几次，帮助丹尼他们进行健身训练，帮助丹尼节食。我能给他们什么帮助？当他们遇到麻烦时，就会找继父乔·里奇。”

但是随后，2005年，里奇与“科学教派”发生冲突，后者将他驱逐出去。

彼时里奇的亲生孩子约尔迪19岁、阿兰娜17岁，但是当他电话他们时，发现孩子们已提前知道，自己的父亲被宣布为“受压制对象”，遂与他断了联系。

马斯特森兄妹。从左至右：克里斯托弗、丹尼、阿兰娜、约尔迪，2006年12月1日摄于“科学教派”名人中心。原文配图

当一名“科学教派”信徒被宣布为“受压制对象”时，其他“科学教派”信徒则接到指示，要与“受压制对象”“断开连接”，否则他们自己也有被宣布为“受压制对象”的风险。（这是“科学教派”创始人哈伯德1966年颁布的一项政策。“科学教派”声称该政策已于1968年被废除，但事实是，新命令只是禁止使用“断开连接”一词，而不是该政策本身。“科学教派”前信徒表示，这项政策从未被废除。）

从那以后，里奇再也没有与他的孩子通过电话。孩子们之前使用他的姓氏“里奇”，自他被开除后，改姓为马斯特森，这些名字在他们出演的电视节目中反复出现，例如约尔迪·马斯特森参演的《最后的男人》和阿兰娜·马斯特森参演的《行尸走肉》。

审判开始前，我获悉马斯特森一家关系密切，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丹尼。虽然他们似乎对攀登“科学教派”“通往完全自由的桥梁”的高度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但他们一直是忠诚的“科学教派”信徒。

我问过里奇：“丹尼，即使在‘科学教派’待了一辈子，也没有达到‘开悟’的境地，这是‘科学教派’信徒的目标。”里奇表示，丹尼年轻时对“科学教派”课程所要求的紧张学习就没有什么兴趣，尽管他是“科学教派”的忠实信徒，并以公开捍卫“科学教派”而闻名。

2015年，亚历克斯·吉布尼（Alex Gibney）关于“科学教派”的纪录片《拨开迷雾》（Going Clear）在圣丹斯电影节上首映，丹尼·马斯特森接受了《Paper》杂志的采访。

“我听说了那部纪录片，他们采访了八个讨厌‘科学教派’的人，有意思。”马斯特森说。“我想知道圣丹斯是否会允许拍摄一部纪录片，关于八个人憎恨犹太教的。”

我告诉里奇，两次审判中，都看到约尔迪和阿兰娜都代表马斯特森家族出现，位置醒目。

我们想知道，既然丹尼·马斯特森被定罪，并面临30年的监禁，“科学教派”是否会被迫宣布丹尼及其家人是“受压制对象”？

“不可能。”里奇解释道。“他们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公共关系。如果他们攻击丹尼和家人，现在就有五个丽亚·雷米尼（Leah Remini）了。”

主演《后中之王》的影星雷米尼曾经是“科学教派”名人，2013年脱离，并成为“科学教派”最瞩目的批评者，她推出了旨在曝光“科学教派”的系列节目《丽亚·雷米尼：“科学教派”与劫后余生》，并因此获得了艾美奖。

马斯特森被定罪后，雷米尼写道：“尽管‘科学教派’及其头目大卫·密斯凯维吉不是本案的被告，但他们是本案和其他性暴力案件中阻碍司法公正的始作俑者。几十年来，‘科学教派’高层、‘科学教派’普通信徒及其代理人密谋让受害者噤声并恐吓证人。本案只是我们计划的开始。”

在本周的一次采访中，我问乔·里奇，是否想过他的孩子——约尔迪和阿兰娜——现在可能会重新考虑选择“科学教派”还是自己的父亲。

他承认自己也想过。他说，女儿阿兰娜可能会开始质疑这个组织对她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在这两次审判中，这个组织被如此曝光，而现在又要导致她的兄弟被关几十年。

如果他们确实有别的想法，“科学教派”会不会驱逐他们？

里奇停顿了一下， “如果他们被驱逐，我会电话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