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2020年11月27日,美国新媒体VOX发布记者Terry Nguyen的深度报道,称尽管美国2020年总统大选已基本尘埃落定,但亚裔美国人群体的虚假信息之战仍然面临重重挑战。报道引用“越南事实核查”运营主管的话称,《大纪元时报》正是“虚假信息的超级传播者”,他们同时在各大平台发布信息,“渗透到我们的社区里,看起来像是自己人,但实际很可能深受外来影响”。
VOX报道截图
美国总统大选后不到一周,一篇题为《亚裔美国人虚假信息之战》(Battling Asian American Misinformation)的文章在以越南人和华人为主的各大亚裔美国人社交媒体上疯传。
在油管网(YouTube)上,以此话题做标签的频道拥有数十万的订阅量。在频道里,权威人士误导性地讨论了有关“大选舞弊”“亨特·拜登和中国的关系”(译注:亨特·拜登为美国当选总统乔·拜登之子,这是亲特朗普人士散播的阴谋论)等话题。在这些视频下方,油管通过推送提醒受众,美联社已经判定此次大选拜登获胜。但除了这个小小的免责声明之外,绝大多数的频道依然在借此获客赚钱。一些人很快意识到,在油管上做这个免责声明的标记,等于什么也没做。
大选或许已经结束,但与网络虚假信息作斗争的这场硬战,在第一代侨民群体中,才刚刚开始。
CNN的民调显示,拜登在总统大选中以61%的优势赢得了绝大多数亚太裔选民的支持——仅34%支持特朗普。草根阶层和社区积极分子称,如果民主党想要保持相当的领先优势,尤其是赢得想要争取的特定少数族群的支持,必须就日益严重的以母语发布的虚假信息一事表态。
因为将选民数据进行分解后(很少有非亚裔选民组织和出版物倾向这样做),这些人口的政治倾向将变得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和不可预测。四分之一的亚太裔登记选民被识别为无党派,随着每个选举周期越来越多人成为入籍公民,民主党和共和党在各自选民的争取上,都有了鲜明的计划。
据2020年亚太裔选民调查数据显示,在6个参与调查的群体里,只有越南裔美国人对特朗普(48%)的支持率高于拜登(36%)。对比2012年大选数据,共和党的支持率虽仍然较低,但在逐步上升。尽管一些亚裔专家认为,亚太裔登记选民可能会因为特朗普犀利的排外用语(这更滋养了反亚裔情绪)转而支持其竞争对手,然而调查显示,除了猖獗的阴谋论外,不少选民不仅容忍这种言论,而且还接受了这种言论。
一些亚裔美国人组织者称,自2016年起,网络虚假信息尤其是涉民主党和总统大选的话题,使得亚裔美国选民向激进右派思想靠近。来自柬埔寨、越南和老挝等国的第一代移民们,更易受特朗普散播的涉华虚假信息的影响——包括中国政府对大选的影响和民主党派的“社会主义”倾向。
像“亚太裔投票”组织(APIA VOTE)这样的无党派组织,也很关注那些英语水平有限的选民在美国大选中是如何更易受虚假信息影响的。就邮寄选票的可靠性、选民的人身安全问题以及如果他们为特定的候选人投票,他们的选票是否会被计入等等问题而苦恼不已。
“在这次选举中,我们联合了一个更大的网络社区组织,确保对和大选有关的虚假信息进行回击,”“亚太裔投票”组织负责人克里斯汀·陈(音译,Christine Chen)告诉新闻网站VOX。“当信息被翻译成他们的母语,发布在微信或是脸谱上时,这些特定群体便更易受到渗透。”
这些组织和社区合伙人预计,虚假信息的洪流不会在选举结束后就得以平息,这些竞选活动可能对亚裔美籍选民在即将到来的选举参与度和投票走向产生影响:比如参议院竞选的最后结果将落在乔治亚州——这将决定拜登能否顺利推进他(入主白宫)的议程。
因为亚太裔组织语言和社区的多样性,大选的虚假信息很难溯源
调查机构“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数据显示,亚太裔是美国增长最快的选民群体,2000年至2020年间,该群体人数已从460万增至1110万。然而,“亚裔美国人和太平洋岛民”是个广泛且模糊的称谓,也很少有人会这样自称。这些选民有着不同的政治历史和政治敏感性,加上文化、经济和宗教背景的差异,他们之间很难取得政治团结。简单地说,亚裔美国人选民极其多样化。
除了在英文选民中普遍使用的脸谱、推特和Instagram这样的主流社交媒体,不同的族群交流和接受信息的社交平台也是五花八门。由于美国亚太裔的代表选民来自30多个不同种族和语言群体,所以,要在这个群体内对有关大选的虚假信息进行溯源,难度很大。
举个例子,就美籍华人而言,来自中国大陆的习惯使用微信(Wechat),来自台湾地区的喜欢用Line,而香港的更倾向于WhatsApp。韩裔美国人使用KakaoTalk,越南裔用Facebook,印度裔则是WhatsApp。同时,一些英语水平有限的移民很自然地更倾向于母语类电视、广播和纸媒。这些传统媒体均来自美国本土或是他们的祖国,这也将使得它们都带有各自的偏见。
“我不知道在美国是否有自由派的韩语报纸,”曾为《奥兰治县纪事报》报道有关亚太裔群体的记者朴郑(音译,Jeong Park)表示。在总统大选的前期,朴郑注意到美国最大的韩语媒体《韩国日报》已着手制作有关“大选舞弊”以及“拜登家族贪污”的视频,并获得数十万的播放量。
朴郑说:“韩语媒体多数温和保守,旨在为商业阶层发声。但是,我非常震惊为什么这些视频会有如此多不同的声音。 ”
很多美籍韩裔会看韩语保守派油管主播的视频,上面同样发布了一些有关享特·拜登丑闻和阴谋论的内容。
——朴郑(@JeongPark52)2020年11月5日发布
根据“越南事实核查”(Viet Fact Check,越南裔美国人组织创办的一个项目)的志愿者们称,在美国本土的越南语媒体也存在同样的情况。“我们努力地想通过越南语媒体提高同胞们的意识,但不是被谢绝就是遭直接禁言,因为他们害怕得罪广告商或读者,”该项目负责人Nick Nguyen说。“互联网点击率为王的现象在这里同样发生。”
接受VOX采访的美籍亚裔组织者普遍关注的是《大纪元时报》的传媒帝国——包括新唐人电台和“中国解密”(China Uncerned),他们在油管上的粉丝数分别为129万和 148万。这只是保守估计。《大纪元时报》的分支机构在油管和脸谱均开通了多语种账号,拥有几十万的粉丝或订阅。一名活跃分子称,这些账号在宣传具有反华倾向的文章和视频时,“翻译老道”。
由于负责虚假信息传播的专家和研究人员通常只精通一门语言或了解一个平台,因此很少有关于虚假信息是如何影响亚太裔登记选民的综合性研究。然而,根据“亚太裔投票”这类组织的预计,散播虚假信息或成为未来各类选举的常用策略。
“我们正在与社区组织合作,这些组织在每一个平台上都存在,”克里斯汀·陈说。“基于我们在非裔和拉丁裔美国人社区的所见所闻,这种基于恐惧的攻击也同样影响着我们。”
重叠的信息网络如何助长虚假报道
亚裔美国人在网上看到各种失真报道,与英语或是西班牙语媒体发布的版本并非完全不同。许多选民都是One America News、《新闻快报》(Newsmax)或福克斯新闻(Fox News)的忠实读者,所以,阅读母语报道可能只是一种信仰的重申。
“这种策略的核心,主要有赖于通过曲解某些政策和成果,使人产生不安和恐惧,”来自亚太裔登记选民数据中心(AAPI Data)的邵阳(译名,Sunny Shao)说。邵阳曾就社交媒体言论、微信和美籍华裔选民的行为做过相关研究。“这些虚假信息有时简单粗暴,但多数是运用文化差异来扭曲事实。”
有关总统大选结果的各类或失实或虚假的新闻,如选民舞弊在美是普遍现象、中国偏袒拜登,通常都是来自像Breitbart和Daily Caller这类英语保守派频道和网站,叙事手法如出一辙。有些报道,利用今年夏天 “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运动和许多移民心中都有的“缺稀”心理,散播反黑人偏见,煽动种族歧视情绪。为了让英文较差和文化水平有限的受众能更好地理解,这些带有偏见的报道叙事手法通常都很简单直接、大同小异。
据科技新闻媒体Recode网站记者Shirin Ghaffary报道,诸如拜登是左翼分子这种毫无根据的指责,虽非针对个别群体发布,却在对共产党政府不满的拉丁裔和亚裔移民中找到共鸣。怀疑会导致他们进入信息回音室(译注:回声室效应在媒体上是指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意见相近的声音会不断重复,并以夸张或其他扭曲形式重复,令处于相对封闭环境中的大多数人认为这些扭曲的故事就是事实的全部),从而对这些阴谋论深信不疑。
研究表明,人们更愿意相信来自熟悉群体的信息来源——朋友、家人或是自己在脸谱、油管和Instagram上的文化社区。因此,像WhatsApp和Telegram这种点对点的亲密群聊平台,对信息传播起着推动性作用。同时,这些虚假信息不仅仅来自一个平台:这些网络媒体可以重叠。一些社区成员表示,第一代移民对美国政治的认知,深受祖国的影响。
举个例子,华人传播总监王瑞思(音译:Rath Wang)指出,台湾对美国政治的分析,大多数是亲特朗普的。虽然台湾并没有官方公开认可任何总统候选人,但本土媒体报道依然有所倾向。舆论调查网YouGov大选前的民调显示,台湾是15个欧亚国家和地区中,唯一一个希望特朗普获胜的。
王瑞思补充道,大多数美国人传统上把散居海外的华裔归在“华裔美国人”的大盘子之下,忽略了人口地缘政治的复杂性。与祖国依然保持联系的华裔选民,非常关心两国的外交政治,可以称之为“忽略社区政治的多样性”。
越南的国家媒体绝大多数亲特朗普,所以越南裔美国人也普遍支持他。《大纪元时报》以“Dai Ky Nguyen”为名,在越南实验性地创办了一个亲特朗普的反华网页,成为越南在脸谱上最大的发布账号。美国《纽约时报》称这种操作为“越南人的一次实验”。据报道,这支越南团队2017年被指派组建《大纪元时报》的美国网军。《纽约时报》称,该虚假信息网已经成为“右翼媒体的一股力量”,在脸谱和油管上有数千万粉丝,遍布数十个英语和外语页面。
“很多像《大纪元时报》这样的频道都是虚假信息的超级传播者,从他们的脸谱和油管上,你看不出他们来自哪里,”“越南事实核查”运营主管Deanna Tran说。“他们同时在各大平台发布信息,渗透到我们的社区里,看起来像是自己人,但实际很可能深受外来影响。”
有些虚假信息因区域和种族的不同有所差异。据非盈利性新闻调查网站ProPublica报道,今年11月,有20多个微信群散布假消息,称联邦政府正“准备动员起来”,以防在大选之日出现暴乱,企图吓唬华裔选民,让他们老实呆在家里。路透社同样报道称,多个无党派南亚裔组织,努力澄清在大选过程中WhatsApp上的网络虚假信息。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只有在微信和WhatsApp上有问题,它们只是催化剂,”美国华人权益促进会(Chinese for Affirmative Action,CAA)常务董事、亚裔美国人反特朗普组织(Asian Americans Against Trump)联合创始人潘伟旋(Vincent Pan)说。潘伟旋对微信虚假信息传播很熟悉,他说:“它强化了那些英语水平有限的华裔和亚裔移民的弱点。他们生活窘迫,承受着巨大的社交和经济压力,生活充满不确定性。”
“与所在社区会面”:组织者要求社交媒体平台和政党提供支持
虽然这些平台存在误导的可能性众所周知,但遏制虚假信息传播的重任,却主要落在了与之相关的草根阶层组织者的头上。不同的族群所做的努力也有所不同。这些社区成员不仅要找出这些虚假信息,更要积极地揭露并以忠实中立的态度更正这些言论——通常鲜少获得人力和财力的支持。
潘伟旋表示,非英语社交媒体通常都是同质化的,就像一个孤立的回音室,没有真相核查。“在政治平衡和种族平衡方面,他们不在同一个水平”,“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去找到并接触这些群体。”
科技新闻媒体Recode记者Shirin Ghaffary曾在报道中称,“数据空洞”同样在拉丁裔群体可见。一名西班牙语虚假信息传播研究员表示:“在美国,只有Univision和Telemundo两个西班牙语新闻媒体。这使得媒体有更大的操作空间——包括网络媒体和当地电台报纸——去传播失实的报道。”
虽然也有亚洲语言的、真实的无党派信息来源,但却少得可怜。这些信息在网上根本没法和那些病毒式的具有煽动性和偏见的报道抗衡。“保守媒体里的信息规范简直让人吃惊,”来自“越南事实核查”的Nick Nguyen说。“想想我们面对的这些权利巨头,在越南媒体里,根本没有第二种进步的声音。对我们而言,我们只是尽力去保持一个中立的、基于事实基础的声音。”
Nguyen补充道,各大媒体平台同样有阻止错误信息以非英语语言传播的责任,因为这种现象不再是说英语人口特有的。当脸谱宣称,将采取措施消除有关大选的虚假信息的传播,但依然可以看到这些内容在油管上进一步扩散。一名研究人员告诉Recode,油管看起来并没有积极地推送这类信息——“很难看出有这种迹象”——但该平台在遏制非英语类有关大选的虚假信息的力度,却并不强劲。
由志愿者运营的项目“越南事实核查”试图以独立真相核查的身份注册脸谱账号,但未通过身份核验。“我很开心地说,我们是美国第一个秉承中立且进步的态度,做真相核查的越南语媒体,”Nguyen说。“虽然脸谱动员第三方组织参与真相核查,但严格意义上我们不是媒体组织。我们都是志愿者。”
这种草根阶层的做法既不够充分也不可持续。组织者说,民主党人需要致力于推广并加大对翻译工作的投入,以渗透到这些历史上一贯被忽视的群体。“民主党派需要认识到,亚裔美籍群体是有政治敏感性的,”王瑞思表示。
这同样也是个信任问题。来自亚太裔登记选民数据中心的邵阳称,2020年亚裔选民调查显示,约有一半的亚太裔登记选民没有与任何主要政党接触,是被错失的重要机会。一些亚太裔选民生活在摇摆州,这将会成为国会或州立法机构角逐的决定性因素。
文化和语言障碍也是阻碍人们突破虚假信息迷雾的绊脚石。比如,很多第一代移民缺乏有关选举运作的公民知识,需要依赖社区翻译的资料来获取信息——这些信息不全是真实的。与政党或候选人的直接接触,可以改变选民对政策和选举的认知。解开“亚太裔选民之谜”,满足他们多样性的利益需求,需要接地气的地区级或是州级工作。
“我们在四到五个反民主党派的摇摆州打亚洲语言的广告,直接投放邮件,”来自美籍亚裔反特朗普组织的潘伟旋表示。“这些政党和候选人并没有亲力亲为,坐视我们这个群体走了错路,实在是太令人沮丧了。”
10月下旬,美国彭博社报道称,虽然印度裔美籍选民是乔治亚州最大的亚裔群体,但亚裔美籍选民在使该州“变蓝”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同样,在明年1月即将到来的乔治亚州参议院竞选中,亚太裔登记选民的选票也是两党派相竞争取的。这些选民在摇摆不定且悬殊微妙的竞选中,起着关键作用。潘伟旋补充说道,无论是地区级、州级还是国家级政客,都应该加大这方面人力物力的投入。
“如果我们不能一直依赖脸谱的监管保护或是国家党派的支持,就必须团结起来,”潘伟旋说。